第26章 威慑-《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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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长胜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硬皮本,连翻了几页,快速浏览完毕,“是,最近各系各派都在整饬军队,购买军火,或出国考察。没有什么更紧急的军务。”
“准备一下,我要出省。”
宁铮起身就走,支长胜呆了一下,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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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陈了半天,仪式终于正式开始了,八位伴郎伴娘整齐地分列在新郎新娘后面,下面乌央乌央观礼的人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了这个看那个的,但到了最后,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奉九。
被这么多眼睛盯着,奉九再落落大方也难免被看得有点羞郝……
她听得懂底下在说什么:“这个女仔好靓啊,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看着又高又白,倒像是东北那边的;不过这脸盘,又像是江南的。”
中西合璧的婚礼果然不同凡响,这边新娘新郎不但交换了戒指并接受了一位穿着牧师袍的英国牧师的祝福,那边一转身还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才算礼成。
仪式结束了,观礼的人们跟着涌进了婚房,蓦地看到一个肉乎乎的彩衣小童子正躺在婚床上呼呼大睡,可能因为伤风了鼻子有点呼吸不顺畅,所以还打着小呼噜。
啊?新郎的乳母赶紧从后面挤过来,抱起孩子,小胖子被吵醒了,睁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到这么多人,小胖嘴儿瘪了一下,随即拉开架势就要开嚎,被乳母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连连道歉。
众人看着小胖子的憋屈样和乳母急的满头汗,都不禁大笑起来。
奉九翻翻袖子,掏出一个打秋千的小木头人儿递给新娘,这是刚刚包不屈抓空给她的,他也是在刚刚迎亲路上遇到的,想着奉九能喜欢,百忙之中还不忘买了。
玩具一递过去,本是新郎侄子的小胖子立刻不哭了,好奇地摆弄起来。
“这是安床童子,寓意自然是早生贵子,本来躺一下就行了,估计刚刚是忙活忘了,硬是让他睡着了。”旁边有人给从外地赶来观礼的客人解释起来。
奉九莞尔,在奉天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扔一床的枣子莲子是有的。
接着就是宴席和听戏了。
宴席不用说,潮汕大户人家娶亲,自然不俗,奉九跟着见识了广东与东北席面的不同,也是大开眼界。
饭后,戏台已经开场,奉九认真地听着——除了热热闹闹的皮影戏,她一向不大喜欢其他传统戏剧,总觉得佶屈聱牙之感。
可能是这几个月心绪起伏很大,她现在也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听几曲了,戏台上演着的,正是著名的粤剧《乐昌分镜》,讲的是南朝陈乐昌公主与驸马徐德言破镜重圆的故事,众多红船弟子用白话唱出,没有小时候去苏州听的昆曲那么清丽婉转、精致纤巧,但显得颇为轻快流畅、新颖多变。
曾有文豪作诗这样称赞:“莫夸骑鹤下扬州,渴慕潮汕数十秋,得句驰书傲子女,春宵听曲在潮州。”
奉九听了属于南戏一腔的“潮泉腔”的粤剧,颇有感触,忽然想到了老家的奉天落子,是不是也是被她忽视的瑰宝呢?绵密柔丽的南曲与劲切高亢的北杂曲的确不同,但各有特色,她现在觉得都有些喜欢了,待回家定要好好听上一听。
转眼间,她已出来两个多月了,虽离奉天三千多公里,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家乡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这难道就是包不屈说的,有些想家了?但就此离去,却还是有些不舍。
奉九觉得自己跟广东,天生有缘。
参加完了婚礼,包不屈和奉九又坐着火车回到了包家。
今天包家也请了一个戏班子过来,奉九听完后,忽然起了兴致去后台看望粤剧演员,戏班的台柱子是一个叫芙蓉秀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一身娇怯怯的气韵,刚刚表演时,琵琶铿锵,歌喉清丽婉转,让人心生欢喜。
奉九对她的扮相很是眼馋,芙蓉秀于是笑着给奉九也妆扮上了,取的是她自己的旦造型:先拍彩拍红,再上大白脸也就是定妆,最后扫红,奉九在家也没怎么化过妆,看着极是新奇,不免这摸摸那碰碰,芙蓉秀赶紧抓过她的手定在梳妆台上,顺便在她额头中间轻轻一点:“淘气。”奉九嘿嘿一笑。
芙蓉秀接着给她画元宝嘴和眉眼儿,接着再带勒头带,这么一勒,眉毛眼睛就自然地吊起来了,奉九这才明白,怪不得各个戏种里的各色人物全是吊眼梢,居然真的是硬吊起来的。
芙蓉秀又给她贴了一对大绺七个小弯的贴片,最后不免插了几支蔚蓝色的点翠头面,奉九知道点翠的金贵,生怕给弄坏了,想拿下来,芙蓉秀笑着制止她,让她不要在意。
恰好包不屈拿着一架“徕卡”过来找奉九,看到奉九难得地装扮上了,于是拉着她到了园子里,要给她留影,奉九甩着水袖一溜小碎步地跟出来,后面芙蓉秀笑得弯下了腰。
奉九倚在包家园金湖边的栏杆上,包不屈离她更近了些,刚才拍的是全身照,现在想拍点半身照,最后才是面部特写,两人距离不到一米,正一边拍照一边随意地闲聊,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
一架银灰色的战机斜剌里冲了过来,机身漆着一头棕黄色底黑色横纹的东北虎,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脑门儿正中间一个“王”字十分醒目,凶猛异常,威武不凡,正从他们头顶不到二十米的空中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狂风,吹得奉九穿着戏服的长长的袖子和马面裙下摆都飞了起来,她“呀”的一声赶紧用手捂住,包不屈也一把抱住了奉九。
战斗机画了一个圈,又飞了回来,奉九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包不屈早已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架“辽f1”战斗机,也就是说……
包不屈知道宁铮去年已在奉天组建了宁军航空处和航空学校,自己兼任校长,自行购买或其他国家赠送及从战场上缴获的最新式战斗机有三百架之多,去年上半年宁陆两军曾有过一次小规模的战役,没想到杀鸡也用牛刀,宁军直接出动十架飞机从天而降,几颗炸弹一扔,效果立现,更别提宁军还有那么多飞机没有动用,战备优势一目了然,把陆系军队震动得无以复加,直接退兵了,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老帅龙心大悦、洋洋自得之余,也会肉疼出去的海一样多的银子,所以宁军军部里的人发现老帅对儿子的评价总是在赞赏和痛骂之间来回摇摆。
当时宁铮觉得既已负责了航空事宜,自己却不会开飞机实在没有说服力,但老帅对于他自己要上天飞行一口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听说他在做了多次模拟飞行和软磨硬泡未果后,趁着航空学校教育长万显章一个没看住,偷偷上去绕着奉天城飞了一大圈,吓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汗出如浆两股战战,生怕出个什么闪失,老帅震怒,全体在场人员都得给他陪葬:毕竟即使是正规学员,第一次飞行也应该是在教练员的陪同下飞行才可以。他可好,以为自己是孤胆英雄么?
正在这时,奉九忽然看到这架战斗机好象还冲着她扇了扇翅膀,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没过一会儿,伴随着催心裂肺的震动,战斗机飞得更低了,低到奉九足以看清里面一张熟悉的面庞,虽然戴着飞行员头盔和护目镜,但露出来的轮廓一看就知道是谁。她同时感受到了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包不屈那坚实的胸膛里传来的激烈的心跳声。
包不屈早已收了笑,并慢慢放开了奉九,但还是静静地凝视着上空绕着他们打转的飞机,脸色晦暗不明。
包不屈忽然扭头看着奉九的脸色,举起双臂按在奉九的双肩上,郑重其事地说:“你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他……我帮你。”
奉九怔住了,在广东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和包不屈越来越熟悉,她欣赏他的幽默和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更欣赏他与北方男人完全不同的细致温和,打心眼儿里觉得比宁铮给自己的感觉好太多了,毕竟宁铮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非常越格。
奉九闭了闭眼。
她还有这个决心抗拒这桩婚事么?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情的人,毕竟自从母亲郁郁而终后,她也曾心里阴暗地想着让父亲痛苦上一辈子才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母亲去世的主因还是不能淡定地面对自己不幸的遭遇,如果母亲不爱父亲就好了,如果不爱……父亲又算个什么?
但奉九深知宁铮对自己的执念,如果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明显减少了与自己的联系,可以当作是他对自己兴趣减退的话,那么现在他居然驾驶战机从奉天千里迢迢飞来广州耀武扬威这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实,则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民不与官斗,自古有之,更何况,这哪里光是官,这就是东三省最大的恶霸。
其实老帅和宁铮在东三省的官声很不错,比如离开奉天前就曾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老帅三姨太十八岁的亲弟弟入了宁军,得了嘉奖,一高兴毛病就犯了,把赏金都拿去赌博,输个精光,气得连喝了两瓶老龙口。等他摇摇晃晃地从赌坊里出来,天色已黑,他心里不畅快,免不得张狂起来,仗着自己跟老帅的关系,掏出裤兜里的德国镜面匣子枪,边晃荡边把那一条街的路灯灯泡全打碎了,吓得沿街房子里的居民个个人心惶惶,不敢入睡,生怕他一不顺心私闯民宅就手杀几个泄愤。
第二天老帅听了勃然大怒,不顾一直很宠爱的三姨太在鹅卵石的小径上跪着行了几百米,磕头磕得砰砰直响,满头鲜血直流,二话不说到底让卫队长拉出去给毙了,直接导致了三姨太在弟弟下葬后就遁入了空门。
宁铮受过西方教育,又与基督教神职人员交好,再加上一副好容貌,好似一个标准的温文儒雅的公子哥,回国后最初的几个月也一直都很低调,但随着宁军内各项准备工作的就绪,宁铮开始展露峥嵘,慢慢地在全国声名鹊起,赢得了难得的好口碑。
但这关头如果自己还要悔婚,不知道这内里霸道强势的他会怎么对付唐家?
前几日父亲来信,说他已入主新成立的奉天边业银行做了首任行长,这是宁军的私人银行,由宁氏父子和唐家共同出资成立,宁氏八唐家二,共两千万银元,钱虽不算太多,但这是一个态度,意味着唐家不得不与宁家比以往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不用想也知道,宁铮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逼得父亲不得不分出身来参与这个银行的运作,而这个银行成立的时机如此微妙,父亲在电话里虽未说什么,但只怕与自己滞留广东逾期不归脱不了干系,这是一种警告。
她真的忍心拿整个唐家给她当垫脚石么?
奉九抬起头,看着包不屈没说话,但大大的眼睛里的无奈、哀愁和感激已是一目了然。
包不屈失落地垂下了手,只能说,他的对手是宁铮,真是奉九的不幸,也是自己的不幸:只要换一个人,背后没有宁军如日中天的势力,以小巷包家的实力,胜负真是未可知。
奉九忽然说:“我有点累了,今天就照到这里吧。”
包不屈沉默地表示了同意,他们都知道,过一会,就会有大人物上门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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